2007年5月18日星期五

这是给青年作家叶梓小朋友的一篇评论,欢迎有偿发表,不许无偿转载

评论

家园上空飘泊的云

——叶梓散文漫谈
刘子
作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天水年轻一代散文作家,叶梓的创作呈现了一种较为强劲的势头,当然,首先引起大家注意的作为一个诗人的他。像他这样的作家的作品经常给我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少了些散文应该具备的平和清淡,正如他略有些苍白的镜片后面放射出的锐利的寒光,但我想我们不应该排斥甚至害怕这种年轻的光芒,说到底这也是一件好事情。
不过当我浏览了十余篇叶梓在《散文》、《北方文学》、《中华散文》、《青海湖》等刊上发表的和在《散文选刊》等杂志上转载的散文之后,我以前有些先入为主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改正或者说纠正。我发现他的作品在很大意义上还是延伸了某些关注地域文化、寻求归根之旅、关照自我内心这样的一些散文传统,对城市文明不乏尖锐的反思,对故园意象充满了深情的回顾,这使我相信,他的创作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潜入了这些经典的意象的核心,并以诗歌化的语言对此进行了描述和歌颂。
一、对家园充满诗意的梦游。
我时常在想,我们耳熟能详的“地域文化”落实到一个具体的写作者身上意味着什么。“故乡”这个词应该是第一个要涌现的代表性实体。我是在一个小县城里出生长大的,但我印象中的“故乡”却也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大山。羊肠小道,随处可见的“窟圈”(地面上深陷的地穴),冰草、沙棘、不知名的野花,麦地和油菜花,村口的大槐树,炊烟,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身负一把锄头或柴火,缓缓走过,身后是一头老黄牛,他们在夕阳里回家,老牛凝望着夕阳的眼睛是温情的,让人感动。而这些情景多数是在梦中出现的,与我们的现实生活并无多大的联系,这就是我要用“梦游”这个词的原因,它与我们回不回故乡没有多大关系,只是一个思想游移的过程。诗意正是在描写这些代表性意象时油然而生的。
记忆对任何一个个体的人而言,往往转化为“印象”,印象注入写作者的情感与思考,就产生了诗意。于是在叶梓的一组散文(《延安文学》2004.3)《一个不慌不忙的早晨》中,我们就看到了“罐罐茶”这种西北山地农村特有的日用饮品,罐罐茶的妙处,就在一个“熬”字上,在靠天吃饭,十年九旱的西北山地,岁月就像这茶一样是“熬”过来的,所以这茶有一种淡淡的苦涩,正如生活有不尽的艰苦,然而这茶也有让人难以割舍的清香,对生存饱含的温情和希望,“可以肯定,当这些木头的花朵在他苍老的目光里开放摇曳的时候,他也许就能看见自己的青春、曾经的梦想以及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这样一路熬过来的生活的滋味,“必定也装满了关于大地的事情”,在大地上开始,在大地上结束。
《分家》、《架子车》、《浇梁》、《秦腔的意义》则是一幅幅山村俗世图,从中可以发现某些古老的生活习俗传承与沿袭的轨迹,抒发了村民们的喜怒哀乐以及独有的表达情感的方式。这组散文的最后一篇《村口》,因为富于象征意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村口”代表着“远方”,代表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希望,而饱含着对亲人的思念与牵挂,从村口形形色色的一进一出中,让我们感慨幸运如斯,悲伤如斯,逝者如斯,梦中的归宿亦如斯。
他还有描写天水当地小吃的《呱呱》(《中华散文》2004年第九期)等文,我把这看作是他对本乡本土怀有的一种责任感。我曾在阿诚先生的一篇文章中读到过思乡与胃蛋白酶的关系,当时不禁会心一笑,的确,乡土、乡音、家乡的各色特色小吃,哪一样不是牵动着离乡游子的浓浓乡情呢。而在散文诗《大地湾遗址》(见于《北京文学》2003年第 期入选《2003年度中国最佳散文诗》中,他用诗歌般的语言抒发了对天水古代四大文化之一的大地湾文化的想象与歌唱,从中我们看到,作者通过对彩陶钵、清水河、宫殿、油菜花、黍、蜡花舞这些大地湾文化的代表性事物的赞美,达到了“百年之后,我将在一个雨夹雪的日子,用自己的骨骼为大地湾的先民举行一次一个人的祭祀/千年之后,我将摸着黑暗,使自己的血液与大地湾遗址真正地融为一起”颂歌般的崇尚与回归。
二、对城市文明的反省与关照。
目前我国正在进入城市化的高速发展阶段,而城市文明对农村文化的侵袭是毁灭性的,这也可以看成是工业化信息化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当有着农村背景的写作者进入城市生活之后,他先前的很多价值观都会受到不同程度、不同层次上的攻击。所以迷惘、失落会随之产生。而文化的演变并不是和经济有着亦步亦趋的必然联系,当昔日久入人心的传统文化在受到现代文明的冲击之后,它往往会在作品中以怀旧、反思、甚至有些感伤的形式体现出来,成为对往事不尽的怀念,对现在已经普遍存在的价值观的诘问与质疑。
叶梓在《北方文学》(2004、7)上发表的一组散文《谁是养花人》,可以看成是他对这两种文化冲突的思考与质问。其中《像个农民》颇具细节性,作者以“蹲”这个农民特有的动作,表现了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的深切眷恋,其实从健康学的角度来看,“蹲”这个动作使人的内脏全都处于一种非常舒适的状态,有保健专家讲过,放弃下蹲就是放弃健康,当然,文中的“蹲”更多地被赋予了一种文化象征,它代表了一个人的出身、血脉相连的“根”,这个被城市居民轻视的象征动作恰恰被那些怀念着童年和故土的人珍惜着。而《向小学生致敬》则揭露了现代社会只重文凭不重水平的弊病,说到底,相比真才实学,文凭真不是像我们平常理解的那样重要,而坦然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则是一种已经越来越少见的真实与真诚。《前途》、《菜市场》、《邻居》三篇则显示了作者在日常生活中的真性情,这得益于散文这种文体独具的内心独白和表述自己的特点,俨然是一幅幅市民生活的情趣图,恰恰是在这几篇我没有细述的文章中,我看到了作者“以小见大”,以平凡会真意的一种能力。《对花的愧疚》一文则揭示了现代人重表面而轻实质的浮浅与无知,也可以说是对重功利轻感悟这种普遍的思维定势的批评。
三、融于浮尘,静观内心。
文人小品文一直在散文史上占有独特的一席之地,这是因为,当人生的经历在大起大落中升沉不定,在喜怒哀乐中唏嘘感慨之后,写作者往往会趋于平静,开始向自己的心灵寻求最终的答案,如庄老的清心寡欲无为而治,如佛家的对苦灭集道的阐释和基督徒的内心忏悔。对年轻的叶梓来说,走向自己心灵的漫漫之旅显然才刚刚开始,所以,我更愿意把他诸如此类的文章当成是他对传统文化思考之中一次次迸溅的思想火花,而不是他激情的消退或棱角的丧失。
在《与李白同题》(《散文》2004、9)这组文章中,他分别选用了“北风”、“江上吟”、“山中与幽人对酌”和“送友人”这些颇具古人风情的意象,并不是抒发思古之幽情,而是提示现代人对这些幽古之意的另一类理解:“北风”被抒发成是思念北国故乡的一个符号;“江”被赋予了一种对涉世之初的一种迷惘;“山中与人对酌”描写了一个人独处的孤单,这种孤单显得微不足道而得之不易;“送友人”则是我们平常根本难以体会的对“故人之情”的饱含情感的设想。
而《书事》(《北方文学》2004、9)这组散文直接描写了一个文人日常的生活情景,在《三本枕边书》一文中提到的几本书,分别被赋予了作者特定的寓意:《浮生六记》被誉为“一见钟情又能终生相守”的友人,《世界经典童话全集》成了“能使一颗成年人的心保持干净”的“灰打子”,让人联想到道士手中的拂尘;《瓦尔登湖》被“强调”为“在自己的世界里以棱罗那种简朴、自然诗意的方式生活”的左右铭。其余《上有天堂,下有书房》、《逛书店》、《记忆里的三本书》和《书房养花录》等文,也都是见情见性的直抒胸意之作。
总的说来,叶梓的散文让人看到了一种灵感与思考兼有的对自己生存的现实家园和情感归宿的漫游与感恩,基中不乏感人的意象和对生存认真的思考,但他的散文语言还有尚待苦心经营的地方,文章的内在品质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对每一个写作者来说,写出一时能让别人感动也让自己感动的东西也许并不难,难就难在这种感动是否能较为长久地被记忆和解读,这对于年轻的叶梓来说,也许会成为他写作道路上又一个起点和追求。

(32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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